人生寂寞无行路-------住院琐记

这是“天津暮光”写的两篇日志

人生寂寞无行路-------住院琐记

     失踪了一个多月，很多人都以为我又去哪儿云游了，其实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受罪呢。什么病？肾病！那天尿检结果一出来，蛋白3+，潜血3+，立马就收住院了。自己当时也有点傻眼，除了腿肿、脸肿，偶尔会觉得疲倦外，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觉得身子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啊。如果领导开恩批准我出国去旅游，保证精神百倍，什么也不耽误。大夫说，我得的应该是肾病综合征，当务之急要马上进行肾穿刺。

肾病综合征是个啥东东？

百度上说，肾病综合征不是一个病名,而是指由多种病因引起的，以肾小球基膜通透性增加伴肾小球滤过率降低等肾小球病变为主的一组综合征。临床表现为大量蛋白尿、严重水肿、低蛋白血症和高脂血症,临床中称为 “三高一低”症状。祖国医学认为,肾病综合征的发生发展与病人的烦劳过度,先天不足或久病失治误治,体虚感邪以及饮食不节,情志劳欲调节失常等诱因有关,肾综发展到后期就会发生“癃闭”“关格”等症状也就是尿毒症的表现。 当前肾病综合征已成为威胁人类健康的一类重大疾病，若不及时治疗或治疗不当,会导致病变发展迅速，肾功能急剧恶化，随时都会危及病人的生命。

病真的可以被吓出来

病来如山倒。前两天还欢蹦乱跳出国未果并伺机到凤凰古城溜达一圈的我，一到医院，身也棉了，脚也软了，浑身哪儿也不是哪儿，一下子找到病入膏肓的感觉。现在想想，多半都是让什么尿毒症、肾衰竭这些可怕的字眼给吓的。住在我旁边的汉沽来的姐姐患的是狼疮型肾炎，三年花了40多万还没治好。有个十六岁的小弟弟，肾穿结果是肾衰，因为有心脏病，连透析都没法做，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只能等死了。楼道外每每传来男孩母亲凄惨的哭声，便觉得一阵悲凉袭上心头。

联想到自己，要是嘎噔一下去了倒还落个痛快，如果真的肾衰了、尿毒了，自己受罪不说，还会成为负担拖累家人。记得我家有个邻居老太太，家里养了几只纯种的狗狗，靠着配狗挣了好几十万，曾让街坊四邻羡慕不已。后来得了尿毒症，不但把所有银子全扔医院了，最后连房子也卖了，儿子到现在也没结婚。以前我一直是血压偏低，住院后居然得了高血压，有人说是因为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负面信息，思虑过多加之没休息好，吓出来的。
一穿难逃对于肾穿，我本能地十分抗。因为常年白血球低，大夫说要做骨穿，我一直坚持着没做，不也活了好几十年吗？可大夫一脸严肃地告诉我，得了这个病不做是肯定不行的。我的病史应该很长了，因为发病时还伴有血尿、高血压和管型改变，预后怕不是太好。只有做了肾穿，才能确定病因和肾的损伤程度，开展针对性的治疗，否则病情难控，后果难料。

回想到早在8年前就偶尔会脸肿，当时以为是工作忙，劳累所致，自己没有上心。后来有一阵子就变成经常肿，有时肿的睁不开眼，鼻翼两侧看不见沟沟，笑一笑都觉得肉在挤。去医院看过几次，大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被我得罪过的前单位领导还借机拿这事做文章，认定我是装病，没少挨整。所以这些年难受时要么忍着，要么就吃点中药对付着，已经见病不怪了，以致半年前单位体检时显示尿检有问题也没怎么重视，如此说来，病史真的不短了。为了印证大夫的话，自己又多方咨询，得到的结论是：像我这样隐匿性肾病，平时症状不明显，一旦发现病情都很严重，做肾穿是非常必要的。

做梦中状元

医院里的肾穿手术不是天天都做，一般是每周只安排一天集中做，每次十几个病人。做肾穿的头一天没睡好觉，其实打住进医院就没怎么睡好。医院外有个歌舞厅，户外的那种，每天都要声嘶力竭地唱到两三点，吵得人烦不胜烦，就是没人管。记得刚工作那会儿，单位的澡堂每逢女同志洗澡，热水总是供不上，还经常停水。后来调来一个女领导，情况立马有了改善。现在的领导得了病，一般都住在另一侧环境较好的单间，不会住我们这种六人一屋的普通病房，所以是不能指望靠某位得了肾病的领导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了。

屋外喧嚣，屋内也很热闹。有个陪床的家属，那呼噜打得山响，一会儿吹气，一会儿急停，一会儿如疾风骤雨，一会儿断续抽噎，声调高低错落，方式是五花八门，刚住院那会儿，都快被这呼噜声整疯了。

一宿下来，断断续续地也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中间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安排在第一个做手术，紧张的不行。醒来和病友说起时，大家说应该是按住院先后排序，不可能我排头一个。话音未落，护士就进来告知，快做准备，今天我第一个做肾穿！唉，活了这么大，很少能争到第一，却不曾想在梦里中了个状元。现在就天天盼着什么时候能做个中彩票的梦，让我再灵验一把。

三枪过后尽泪颜

其实肾穿手术的时间非常短，顺利的话只用几分钟而已。术前，护士特地对我们进行了培训，讲解一些注意事项，还特别强调当听到大夫喊“憋气”时，一定要憋足30秒。为此，自己还在肚子下垫了个枕头，认真练习了半天。那天仓促间进了手术室，战战兢兢地趴在手术台上，耳边传来医疗器械挪来摆去的碰撞声，还有大夫们轻松的谈笑声，心里怕得要命。恍惚间听见大夫貌似在调试设备还说了声“准备”，心想手术要开始了，于是就紧张地等着大夫喊“憋气”。这时突然“砰”！的一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仿佛中弹般差点把我从床上弹得蹦了起来，随即听到大夫严厉的训斥：为什么不憋气？为什么乱动！大夫啊，谁知道您那一声“准备”是什么意思？是冲谁说的啊？人家一点思想准备没有，能不动吗？第一枪就这样白瞎了，接着又挨了第二枪，这次憋气憋得好好的，人也纹丝未动，但好像取出的组织不够多，于是又挨了第三枪。三枪过后，浑身湿透，泪如雨下，不是因为痛楚，而是因为委屈。据说我后面的病人都因我的遭遇而受益了，大夫们统一了口令，一律喊“憋气”了，我在无意中痛苦地当了把活雷锋。

其实除了心理因素，如果肾穿手术顺利的话本身基本是没什么痛苦的。痛苦的是术后不能动的24小时，压伤口的盐袋垫歪了，一个角压迫了腰椎神经；尿液浸湿了皮肤和伤口，造成红肿和感染；多处软组织炎症以及对尿不湿过敏，造成浑身各种疼和痒……那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满脑子都在怀疑邱少云的真实性。但最最痛苦的是别人做完肾穿后几天就基本没事了，而我做完肾穿都一个月了，内部的血肿还没完全吸收，现在还在和疼痛、低烧做斗争。

尽管医院宣称肾穿手术是安全可靠，对人体的伤害不大，但做完肾穿后，身体各方面又差了许多，有点病上加病的感觉，不知是手术本身的原因还是术后保养的问题。我觉得肾穿手术表面上看就是一个普通针眼儿，但扎到肾里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或许每个人体质不同、病情不同预后的反应有轻有重，但肾穿本身对人体一定是有损伤的，否则为什么要规定术后要静养三个月呢？术前一直以为只扎一个眼儿的，没人告诉过我有可能会扎三个，否则我对是否做这个手术会更慎重一些的。您想，就算在西瓜上扎个眼儿，过几天都会变坏，我那可怜的小肾啊，居然被扎了三个眼儿！它怎么能受得了呢？（皮上一个眼儿，皮下是三个哦）
封建迷信伴我行
说来惭愧，作为一名科技工作者，却始终怀有封建迷信情结。虽说这是人类在灾祸面前软弱无助的表现，但我认为时不时的搞点封建迷信可以给人以希望，舒缓心理压力。有个病友，经常弄些玉石挂件之类的东西以较便宜的价格孝敬那些护士大夫，我花了300大洋，从她那买了一个桃形蜜蜡吊坠。
东西真假不懂，品质优劣不懂，价格高低不懂，就为那一个“逃”字。那天特地带着它去看病理报告，希望能保佑我逃过一劫。病理结果出来了，是膜性肾病。将近四分之一的肾小球都坏掉了，其他的也有不同程度的缺血、萎缩什么的，但病情还是比想象中的好很多，相当于死缓吧。因为之前许过愿，如果病理结果好的话，就用省下的医药费腐败一下，慰问自己，感谢病友，所以又从病友那买了一堆东西。这个是琥珀的，这个鱼是金包蜜的，
这个项链据说是白蜡的。

事后，有人说我买的便宜，有人说我买的贵，有人说买真了，有人说买假了，我都不是很在意，因为我得到的福祉要远远大于这些东西的价值，如果能顺便帮到别人，也是我所乐意的。就在出院的前几天，那桃形吊坠在洗脸的时候不知怎的被甩在了地上，磕掉一个小角，我立即预感到这是个不祥的预兆，情绪一落千丈。果然，因为发烧和指标反复，又在医院多滞留了些日子。直到有人说，那吊坠是替我挡灾呢，心中才又释然。如今回到家中，按照高人指点，也搞了许多花样，什么在客厅北边养5条黑色的鱼，在卧室电视旁插一支红色的花之类的，虽说是迷信，但未必愚昧，因为这些已然和药物一样，成为战胜病魔的武器和继续生存的精神支撑。

十床大娘

虽然已年过半百，但整体心态还算年轻，从未把自己归在老年人的队伍里。一是因为天生的娃娃脸，让我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一些。记得有一次去给上高中的孩子开家长会，还曾被误认为是孩子的姐姐。二是环境使然。在工作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单位中年龄最小的，那时大家觉得我是小孩，对我总是非常照顾。久而久之，自己无论多大也觉会得自己还很年轻，不知不觉就成了长不大的老小孩儿。住院后，头发花白了，精神萎靡了，整天胖头肿脸、蓬头垢面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那天护士在喊“十床大娘”，喊了好几声才意识到是在喊我，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管我喊“大娘”，看来今后要和“阿姨”这个称谓永别了。年轻的时候我一直特别瘦，前些年因为吃激素胖了许多，刚开始不太适应，难免就会逢人诉苦，谁知却完全不被同情，有人甚至还咬牙切齿地说：你瘦了那么多年，轮也轮到该你胖了！如此说来，当了这么多年阿姨，其实早就该当大娘了，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这几张照片是发病前不久照的，
这个是住院后照的，判若两人吧。 旁边的那个是汉沽的病友。

灾病面前，谁能比她更苦更惨更不幸？

得病后，虽然表面上还算镇静，其实心里还是挺别扭的。以前始终是在为别人奔忙，忙学业、忙工作、忙家庭、忙孩子、忙父母，仿佛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好不容易盼到快退休了，幻想着能不受约束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真正为自己活一回，不成想却得了这样的病。说来惭愧，活了那么多年，走过的地方不是很多，连丽江、九寨都没去过，年初的时候孩子提出要带我去澳洲旅游，让我兴奋不已，可惜领导没有批准。当时还有点生气，单位出门没机会，自己花钱怎么也不让去？只能安慰自己说，再熬两年，等退休了，一定要去周游世界，把祖国的大好河山游个遍。现在可倒好，人还没退休，肝胆脾肾全出问题了，估计今后除了医院，别的地方哪儿都去不了了。

11床的姐姐已经是二进宫了，本来病情控制得挺好的，一个感冒就打回了原形，四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自打住院后就整天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平均三秒钟就要叹口气，让人听着就心情沉重。 7床的病友结婚5年了，正准备要孩子呢，得了这个病恐怕一时半时不能当妈妈了。邻屋的小姑娘，还没结婚呢，自打查出这个病，对象就失踪了。正是：世上肾病患者的经历都是相同的，而每个病人又有各自的不幸。

曾几何时，病房内到处弥漫着担心、惶恐、失落、无助甚至悲观绝望的氛围，直到12床病友的出现。

12床病友姓张，今年40多岁，得病9年了，如今每周要做4次透析维持生命。在我的印象当中，一旦得了尿毒症，就等于判了死刑，每周四次透析，无异于烧钱买难受，对于这样的生命，活着就是痛苦，就是煎熬。但在张女士的身上，却一点看不到任何消沉的痕迹。长期服药和毒素聚集，让她整个人变得黑瘦黑瘦的，但她脸上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每天穿着合体的衣裳，把自己打扮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非治疗期间，她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俨然一个医院生活百事通。她爱好广泛，朋友众多，练瑜伽、做衣服、编手工……连很多大夫护士都是她的粉丝，病房中总是充满着欢快的交谈声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声。她的平和、乐观、积极、热情以及对生活的热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当我进一步了解到她过往的经历后，就更加被感动和震撼。

想当初张女士的丈夫是个生意人，常年不着家，满天飞的那种。当时孩子小，婆婆又瘫痪在床，所用家务都由张女士一人承担。由于劳累过度，得上了慢性肾炎。肾穿后的一次感冒，造成了感染，一下子发展成尿毒症。祸不单行，后来丈夫得了食道癌，两口子同住一家医院。生意无人打理，家财日渐散去。半年前，丈夫撒手人寰，当时张女士正在做透析，得知噩耗后悲痛欲绝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如今，张女士只能靠吃低保为生，和儿子及罹患肠道癌的公公生活在一起。

我曾疑惑地问过张女士，经历了这样的磨难，为何还能如此乐观阳光，是怎么做到的？她的回答让我动容：我必须好好地活下去，就是为了给孩子做榜样。我要教会我儿子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坚强，学会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如何面对生活。

张女士的遭遇，让我看到一个女人的坚强和母亲的伟大，也让我把所有的自怨自艾抛到脑后。灾病面前，我们谁能比她更苦更惨更不幸？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乐观生活呢？正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坚强，直到有一天你除了坚强别无选择。

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膜性肾病不同于一般的急性肾炎或肾盂肾炎，经过治疗可以痊愈。一般是终身携带，只能控制，不能治愈，每次复发病情就会加重，具有不可逆性。在起病后5～10年内有一定比例的患者会发展为尿毒症，肾功能缓慢减退或肾功能衰竭。如果控制得好，存活15—20年也是有可能的。膜性肾病病症比较顽固，临床中的治疗难度很大，最忌劳累、寒凉和感冒。 得了肾病后，就注定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一是饮食上要坚持“低盐、低脂和优质蛋白”。低盐是多低？一天2克。2克是多少？也就一指甲盖吧，到了嘴里，味道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此外，要和一切美食说拜拜，不但辣椒、海鲜、牛羊肉、炸鸡、薯条、麦当劳不能吃，就连扁豆、咖啡、茶、菠菜、芹菜、香菜、豆类、豆制品、巧克力、芒果、荔枝及鸡汤、鱼汤、肉汤等也不让吃。一日三餐水煮白菜，人生从此淡而无味。

二是生活方式有所改变。要明白自己是带病之身，不能事事和常人相比，再不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干什么了。今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不能远足、不能久坐、不能拎重物，更不能满世界疯跑疯玩，熬夜聊天，每天只能吃药、睡觉、玩尿。做到心无旁骛，甘当活死人。

三是生活态度要有改变。心态平和，学会放弃。不再较真儿、逞强。分什么黑白、论什么对错、要什么说法，到头来神马都是浮云，遇事不生气才是硬道理。

前几天领导说，能不能救个场，过来开个会？要搁以前，肯定二话不说就颠颠地去了，年轻的时候从来都是工作为重，经常带病工作，如今终于明白不能再逞强了，大病未愈，假条在手，只能说句对不起。又说过些日子中央党校有个培训，问能否参加。以前看到别人能到中央党校培训，多少有些羡慕，现在则残命有限，志不在此了。

敢问路在何方？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得病后，自己对人生有了更多的认识和思考。余生于乱世，一路坎坷，历经风刀霜剑，空留疲心残身。如今，春暮尽，归期至，如何度过余生，走完人生的最后的路？是从此了无生趣地苟活？还是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让每一天过得更快乐更有意义？生活残酷，世界仍美好，生命脆弱，人生亦精彩。有人说：世上最勇敢的事，是看透了生活真相，却依旧热爱生活。人生寂寞无行路，愿苍天众生给我力量，正视现实，直面未来，做勇敢的女人，创享精彩人生。